残肢断臂，一张张扭曲诡异的面庞，猎犬撕咬的声音，飒飒的风声，剧烈的喘息……毫无美感，还不如一部老掉牙的恐怖片来得有趣。
至于周围客人们的兴奋，玲珑根本无法共鸣，她不能从他们的快乐中学习快乐，也无法在这样一个“游戏”里寻求刺激，甚至花一毛钱都觉得是浪费。
赌金疯狂上涨，觥筹交错，与玲珑所见到的地下交易所不同，大海沙滩不同，水上赌场不同，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不同——直到此刻，她才深刻地体会到为何世人称呼巴尔玛为“罪恶的明珠”。生活在这里的一群疯子，并不会珍惜同类的生命，以此为趣，尽情挥洒金钱，醉生梦死，过了今宵，无论明日。
“啧，乌烟瘴气。”
Z嗤了一声，从头到尾他的表情都很冷静，也就只有在一瞬间，眼神曾有过片刻厌恶，但很快便被隐藏起来。他将玲珑的双眼遮住：“小姑娘不要看这种东西。”
玲珑坐在他腿上哼哼：“我可不会害怕。”
Z又冷眼看向屏幕，前一秒决定携手活下去的两人在下一秒瞬间翻脸挥刀相向——游戏开始时没有人携带武器，他们只能在接下来的逃亡中自己想办法，遇到毒蛇猛兽还是心怀不轨的同类，是选择联手还是杀死对方，选择权看似在他们手中，其实根本就没有退路。因为场景里的食物是有限的，想要活下去，就必须得杀死其他人。
而他们在醒来的前一刻，有的是刚刚下课的学生，有的是加完班在出租车上打盹的上班族，有的是买完票准备去电影院的情侣……完全无辜，且完全没有做过坏事。
“怎么，Mr.Z对今天的特别节目不满意？”
“呵，听说韩四爷生财有道，今天晚上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。”
韩四仍旧戴着白色手套，他以右手食指指节轻推眼镜，看着液晶屏幕的面容上尽是笑意：“不觉得很有趣么？好人变坏，向来是我喜欢的戏码。”
“喂喂，你是从哪里找来的人？他们看起来……就只是普通人而已啊。”玲珑抓住Z挡住自己眼睛的手，看向韩四。
韩四面对她语气可比对Z时温和多了，好脾气地问什么都回答，恰好他们这边桌子还有一把椅子，他很自来熟地拉过来坐下，冲玲珑微微一笑：“正因为是普通人才有趣，如果都是像Mr.Z这样厉害的雇佣兵，那我为什么不请客人们看科幻片呢？”
普通人，才残酷，才刺激，才能令人兴奋爆棚。
似是觉得这样说会吓到人家娇滴滴的小姑娘，韩四面露歉意：“吓到你了吗？如果你害怕的话，可以不要看。不过相信韩某，这样的戏码，多看几回，你也会喜欢上的。”
“我才不会喜欢。”玲珑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，“一点美感都没有。”
她对人类的性命并不在意，是死是活对她而言都是无比短暂的事，不过这不碍着她感觉不顺眼、不舒服、不喜欢。“你这个人真是差劲透了，我可不想再看见你了。”
韩四活了这么大，除了小时候讨生活遭受欺辱外，此后几十年，再不曾有人敢对他说“你这个人真是差劲透了”之类的话，他就是做下再怎么疯狂再怎么匪夷所思的事，也不容许旁人对他说一个不字。
他其实……非常讨厌反抗他的人。
Z搂着玲珑的腰，冲韩四咧嘴一笑：“我劝你的手下安分点，这样近的距离，我可以在子弹没有穿透我心脏之前，就先拧断你的脖子。”
韩四抬起一只手，暗里的人瞬间停驻，他仍然笑：“Mr.Z戾气何必这么大，咱们以后不是一条船上的伙伴么？韩某这里可还有好些生意想和Mr.Z做，如果第一笔交易得当，那么——”
“不。”
“嗯？”
韩四扬起了他形状优美的眉毛，似是没听清楚Z刚才回了他一个什么字。稍加整理手套，“不好意思，我刚才好像没有听清楚，Mr.Z 的意思是——”
“不。”
再次拒绝的Z嘲笑道：“你是傻逼么？听不懂‘不’是什么意思？”
韩四面上的笑容终于慢慢退去，不再笑的他看起来格外阴狠，之前他是给Z面子，毕竟强龙压不过地头蛇，可他既然敢提出这个条件，就没想过对方会拒绝——雇佣兵嘛，除了钱还追求什么？不巧的是，他韩四正是有钱，而且有很多很多的钱，足够买到一切。
可Z拒绝了，这就很出乎意料了。
虽然来势汹汹，可韩四爷不是傻子，到达巴尔玛之前，他便派人将这里的情况摸得差不多，除却库赞贵族与新势力以外，巴尔玛可以说是雇佣兵的天下，尤其是雇佣兵组织的首领，代号为Z的男人，小道消息说他极为爱钱，不将人命放在眼里，手头不知沾染了多少血，只要给钱，什么都能干。
所以，在这之前Z的种种表现，在韩四看来不过是装模作样想要抬价，他愿意给Z这个面子，可不代表他真的接受被拒绝。
从见面以来都维持着好好先生外貌总是笑意盈盈的韩四爷，总算是不笑了，他低着头，大厅内光线晦暗，看起来更加高深莫测，Z很明确地感受到了从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杀意——是针对他的。
液晶屏幕上有人倒下，有人哭嚎有人尖叫，大厅内也是一片沸腾，总赌金数目疯狂上涨，巴尔玛是一个把所有罪恶都掩藏在深夜之中的城市，人心的卑劣与阴暗面在这一刻显露无疑。活着的人才能称王称霸，死在这里的人一文不名。
“韩某以为Mr.Z是个聪明人，应当会做正确的选择。”
韩四的语气听似温和，却已到发飙边缘，玲珑觉得，如果这是一部动画片，此刻韩四的脑袋上应有熊熊燃烧的红色火焰，以此彰显他被冒犯的愤怒与一而再再而三被Z打脸的杀意。
但就目前双方的距离来看，韩四的手下想杀Z也得顾及韩四，Z这个男人就是有这种魅力，哪怕深陷敌营孤身一人，也能打出那种老子天下第一的气势来。
“我是不是聪明人，跟和不和你合作，那是两码事。”Z冷笑，“你跟我谈买卖，谈什么买卖？毒品这玩意儿我向来不沾，护送几批军火倒不是不可以，但行价摆在那儿，你要跟我谈大买卖，怎么，光是这样不够爽，还想把猎物带来巴尔玛玩真人射击游戏？”
闻言，韩四脸一沉。
Z便笑得更加讥讽：“你也太小看雇佣兵了，我知道你不仅买下这座古堡，还买了相邻的几个大马场并且进行改造，你想做什么，嗯？想把巴尔玛变成罪恶的摇篮？”
韩四缓缓道：“这本就是个罪恶的城市，我只是想让它更加疯狂。”
同时也为自己创造更可怕的财富。
在这个法律秩序形同虚设的城市，没有人能得到保障，重新改造合并的马场就是最完美的狩猎所，尊贵的客人们坐着欣赏完了人类的彼此击杀，花了大笔大笔的钱来寻求刺激，作为主人，他当然要满足。
韩四精心挑选了容貌气质出身都很不错的女人们，其中包括知名的女星、事业有成的女企业家、为国争光的女运动员、未成年的小白兔一样的美丽少女——对男人们来说，还有追逐女人展现雄风更能满足血脉中跳跃的雄性本能的吗？
但是这些人要怎么带来巴尔玛，他不想伤害到她们美好的外表，就像是珍贵的瓷器不容碰撞，而这只是第一次面向男性客人的试水，所以才会选择Z，想要与他达成长期合作。
不过就目前来说，Z似乎并不能意识到他的用心良苦。
第470章 第三十八片龙鳞（十一）
玲珑举起一只小手扇了扇风, 不是很想看到蔓延韩四整个灵魂的黑气，她撇撇嘴：“那你干嘛不早点来巴尔玛？听说十几年前的巴尔玛是个被黑暗笼罩的城市，应该是你的菜。”
那个时候的巴尔玛, 没有年轻女人敢在大白天独自出门, 无论警察还是民众，对于抢劫、强奸、虐杀都习以为常，哪怕就在眼前、在大街上发生，他们也能面不改色地离开装作没有看到。人来人往的街头, 女人绝望的哭喊与无力的挣扎不能激起任何人的同情。
即便这个城市有无数的强者，也仍然有无辜的, 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平民。
他们没有足够的钱与能力离开故土去选择一个安稳祥和的国家，便只能成为当权者脚下的石块泥土, 任人践踏。